相见欢（八）
“为师倒要看看你这些年的长进。先扎马步两个时辰，再倒立一个时辰，打木桩一个时辰。”
“是，师尊。”
自家师尊这磨人的性子和么多年倒是一点儿都没变呢，洛冰河腹诽。
“想什么呢？又在背后叫我舌根子？舌头不想要了？皮痒了？”沈清秋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明明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却清楚地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一点倒是也和以前一样。
洛冰河连忙去泡了茶，恭恭敬敬净了手，给沈清秋倒上一杯茶。
洛冰河仔细觑着沈清秋的神色，只见他修长白净的手端起成色上佳的莹润玉杯，白色与青色相接，一时倒是不知道究竟是谁衬谁。沈清秋端起茶杯，眼帘微垂，轻嗅茶香。袅袅白雾舒展着从茶杯中升腾起来，伴随着晨光穿过竹影洒在沈清秋身上，倒是更衬得他像出尘仙人了。
洛冰河一直都知道沈清秋的皮相很好，但是他也知道这样美好的皮相并不意味着他有美好的性格，正相反，他具有极大欺骗性的皮相和他那恶劣的性格是两个极端。洛冰河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也被他的皮相迷惑，盲目地追随着他，直到被他抛弃，他才知道与其说沈清秋是个人，不如说他就是个没有心的竹子，长着毒刺的圣花。因为那比名冠京城的花魁还要妍丽的容貌，加上那一身高岭之花不可侵犯的冷冽谪仙气质，比起他“丹青圣手”的惊世才华，人们对那些恶意的揣测更加津津乐道。
身为太子门客，空有一身画技的沈清秋在卧虎藏龙的太子门客里显得突兀又微不足道。但是偏偏太子对他青睐有加，甚至沈清秋当众闹脾气甩脸色，太子也只是好脾气的帮他善后，又亲自登门宽慰道歉。身为一国太子，自降身份至此，甚至那人还并不领情恃宠而骄，人们的猜疑与闲话便很自然的一日日多了起来。
洛冰河曾经在宫里听到有人散布沈清秋的谣言，说他以皮相惑主，还偏偏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谁知道他那假清高的谪仙假面底下，是被多少人玩烂了的。
“恐怕他从头到脚，就只有他那一把扇子是干净的——毕竟那是出自前朝名匠之手，值钱着呢！”
那人说到这里，不知做了什么下流动作，屋里的人便都哄堂大笑起来。污言秽语被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人们释放出来，恶意充斥着屋子。
恶心。
洛冰河愤怒的想，他很想冲进屋子里给每个人都揍得满地找牙，他把手心掐出了血，拳头紧攥间似乎能够听到轻微的骨头声响。但是他忍住了，他只是快步转身离开。
沈清秋不允许他管自己的事。
他曾经一时冲动揍了一个满口污言秽语的官家小子，但是伤痕累累的他换来的不是沈清秋的褒奖和安慰，而是厌恶的、冷冰冰的漠然眼神。
“你都听到了？他们怎么说我的。”沈清秋端坐在雕花木椅上，自上而下看着跪在地上的他。
“谁允许你管我的事？谁要你多管我的事？你觉得我很弱吗？弱到需要你来保护我，需要你来替我反击？看看你现在狼狈的样子，打架赢了又如何？有谁会在意吗？你输得一塌糊涂！”沈清秋的胸口微微起伏，可见是被气狠了，他扬手将手中太子送来的新茶浇在洛冰河身上，冷声道：“洛冰河，洛冰河。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这是沈清秋在收他为徒后第一次正式叫他的名字，他曾无数次幻想过他叫自己名字的场景，却没料到如今听到，整个人却如堕冰窟。
“弟子···知错。”
声音颤抖着，隐隐带着泣音。
这是洛冰河第一次在沈清秋面前哭，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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